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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航海时代 — 苏丹尼格罗人,热带草原,廷巴克图

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-12-19
  与那些谋求贸易利益的商人群体不同,作为一个外来族群,包括图阿雷格人在内的北方游牧民族的渗透,本质是一种移民或者说殖民行为,其对一个地区地缘结构改变的影响,也是最为深远的。比如曾经强大无比的大英帝国在崩溃之后,真正能够与之结成紧密同盟关系的,正是当年殖民成功的那些“新大陆”国家(加拿大、美国、澳大利亚、新西兰等)。将“殖民”这个概念回归到本质的种族扩张层面,再做进一步分析又可以发现,能够让英国人殖民成功的“新大陆”,都是土著民族人口很少、文明层级较弱,且处于温带的区域(在印度就没有“殖民”成功)。为此,我们需要看看,外来入侵者在黑非洲的土地上,遇到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族群和环境。  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黑皮肤种族来说,简单的用一个“黑人”或者更学术一点“尼格罗人种”的概念来涵盖,是有失偏颇的。总的来说,非洲属于典型“尼格罗人种”的有两个族系:苏丹尼格罗人与班图尼格罗人。大体来说,我们在尼日尔河-乍得湖一线的中/西非地区看到的 “黑人”,属于苏丹系;而赤道两侧及其以南的南部非洲地区,则大部属于班图系。前者的皮肤更为黝黑,后者则相对较浅一些。  需要注意的,尼罗河上游-印度洋一线,以埃塞俄比亚高原为核心的“非洲之角”(东非地区),在人种上属于高加索人种与尼格罗人种的混血类型,族系上被单独称之为“库希特人”。由于这一混血特性,有的研究者甚至会将之剥离出 “黑人”的范畴,归类入阿拉伯人、柏柏尔人的闪含民族。当然,更多的时候,在种族特征上更趋向于尼格罗人种的库希特人,是被标注为“库希特尼格罗人”的。除了上述两种典型黑人,和一种非典型黑人以外,非洲还存在一些其它的族系,其中数量最多的,是分布于非洲西南角的“桑人”( 科伊桑人)。随着非洲殖民历史的推进,这些族系的前世今生,也会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。  这阶段引出非洲种族划分的一些概念来,是因为大家在阅读西非与外来文明接触的相关资料时,会看到这片土地上的土著,经常被称之为“苏丹人”,并还能看到“东苏丹”、“中苏丹”、“西苏丹”的称谓。 “苏丹”一词源自于阿拉伯语,意为“黑人的土地”,基于地理位置关系,直接与撒哈拉沙漠对接的黑非洲地区,也因此被泛称为“苏丹”。所谓“苏丹尼格罗人”的分布、迁徙区域,也正是指向于此。只是由于现在“苏丹”一词,已经为尼罗河中上游的两个国家所垄断(北苏丹、南苏丹),这些标签的存在无疑会造成认知上的困惑。  今天抢夺到“苏丹”这个标签的区域,就是广义苏丹中的“东苏丹”;我们正在解读的西非地区是“西苏丹”;至于中苏丹,则是东、西苏丹之间,以乍得湖为中心的中非地区了(它的地理地缘结构,我们后面会有所解读)。在历史上,现在的“马里共和国”也曾经被称之为“法属苏丹”。当然,刚才已经说了,东苏丹在政治上已经注册了这个标签。不过 “法属苏丹”选择了更有地缘政治价值的“马里”,而不是带有地域色彩的“苏丹”倒是更有意义,毕竟前者本身带有一段辉煌的历史。 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与习惯热带沙漠气候的闪含人不同的是,苏丹尼格罗人的原生区域属于“热带草原气候区”。相信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曾通过《动物世界》,对非洲热带草原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。在印象中,那是一片一望无际,间杂着稀疏乔木与灌木的绿色之地(热带草原为“稀树草原”属性)。数以十万计的角马、斑马等食草动物,在草原上随季迁移,而身处食物链顶端的狮子、猎豹等食肉动物,则在它们身边徘徊、潜伏。当这一幅幅画面从我们脑海中滑过时,一个熟悉的话外音响起:雨季过后,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。。。。  现在,请大家把思绪从动物交配的画面,拉回到地缘的基础——环境上来。是的,与温带四季分明的气候不同,热带草原气候分为二季:雨季和旱季。这片土地并不缺水,但降水时间极其失衡。一年700-1000毫米的降水集中在雨季,另外将近半年时则是几乎没有任何降水的旱季。刚才那些生机盎然的画面,只是出现在降水充足的月分,等到旱季降临,这片土地所呈现的,就是一片绝望的景象了。  温带典型草原地带(干草原)的年降水量,通常只有250-400毫米之间,年平均降水超过650毫米,就可以滋养出成片的森林了。纯粹从这个数据比较,非洲热带地区的降水,应该更有利于树木生长的。不过考虑到一年当中,有近半的时间没有补水,森林被耐旱的草本植物所淘汰,也就很好理解了。当然,雨季充沛的降水,以及更高的温度,使得热带草原的质量要远好于干草原,以至于不仅能让捕食者们躲在草丛中,更能哺育出种类丰富且种群数量庞大的植食动物。  一如欧亚干草原、荒漠草原地带滋养出了以羊、骆驼为代表的游牧经济一样,非洲的热带草原地带也同样让一些土著部族,从原始的渔猎经济转向了游牧经济。对水资源要求更高的“牛”(具体为“长角水牛”),是非洲热带草原牧业的主要品种。基于这一特点,这些阿拉伯人/柏柏尔人眼中的“苏丹人”,对半干旱的萨赫勒地带的渗透力并不强,尤其是在降水更为稀少的萨赫勒北部。  图阿雷格人的到来,彻底改变了萨赫勒地带的人口结构。这些北方人带来的骆驼、绵羊/山羊,要更为适应萨赫勒地带的气候。由此也带来了两个直接影响:一是萨赫勒地带的原生平衡,被大量引入的外来物种所打破,出现了草场退化等现象;二是定居化的图阿雷格人,不可避免的与热带草原地带的“苏丹尼格罗人”发生了地缘联系。至于二者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,相信在二千多年来,看惯了无数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恩怨史的中国人,应该会很能理解这一点的。  顺便说一下,纯粹从种族的角度来看,在萨赫勒地带已经生活了上千年的图阿雷格人,事实上已经变成了一个类似东非“库希特尼人”那样的混血民族了。不过与混合时间更长,多被归类于尼格罗人种的后者不同的是,图阿雷格人地缘属性,还是能够支撑他们与北非的亲戚们划为一类的。  加入跨撒哈拉贸易,或者直接以劫掠的方式从中分一杯羹,是图阿雷格人在游牧经济以外的常见补给方式。所谓“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”,在世人眼中,图阿雷格人的强盗标签,给人的印象要深刻的多。不过不要以为,图阿雷格人就没有“生态”观念了。通常情况下,他们并不会竭泽而渔,而是会给被劫者留下足够利润(或者直接按比例收保护费)。也就是说,图阿雷格人的存在并不会像奥斯曼帝国那样,严重影响贸易通道的通畅。  虽然游牧让人自由,“山贼”这份职业看起来也很有前途,但却不代表图阿雷格人就没有更高追求了。以中原王朝博弈北方游牧势力的经验来看,一方的混乱往往是另一方的机会所在。图阿雷格人的情况同样如此,在西非第一个强大政权“加纳帝国”崩溃之后,图阿雷格人也燃起了渗透尼日尔河流域,并控制贸易通道的想法。他们在萨赫勒南部边缘所兴建的最重要的据点,就是西非历史上最为知名的城市——廷巴克图(现名“通布图”)。

  作为日后西非最重要的贸易中心,廷巴克图是如此的出名,以至于14世纪的欧洲人,就已经透过摩尔人之口,知道有这么一个遍地是黄金的城市了。从地缘条件来说,廷巴克图的选址是相当不错的。它的位置正处在内尼日尔河三角洲的东端,尼日尔河“几”字形湾的中点,同时也是萨赫勒地带与热带草原位置最靠北部的分割点。换句话说,廷巴克图无论是从沟通尼日尔河上下游的角度,还是打通西北南北贸易通道的角度看,都是一个中心点。这种十字交叉的枢纽位置,也使之成为了各方争夺的焦点。  尽管图阿雷格人是廷巴克图的初建者,并希望以此增加自己在跨撒哈拉贸易中的发言权,但图阿雷格人的问题在于,整条贸易线中最为重要的资源:黄金,并没有掌握在他们的手中,而廷巴克图尽管优势明显,却也不是金盐之路唯一的选择。在马里帝国崛起之后,马里人从图阿雷格人手中夺取了这座城市,并依托自己手上的资源,将之打造成为了自己的贸易中心。  廷巴克图并非内尼日尔三角洲唯一知名的贸易城市,在三角洲的西南端,还有一座与之相距500公里的城市“杰内”,与之一起为尼日尔河的贸易繁荣作出贡献。从建城的历史来说,杰内城其实要比廷巴克图还要早上3个世纪(公元800年前后)。不过与廷巴克图一开始就定位贸易有所不同的是,杰内城最初的兴建,更多是源自于土著农业文明,由内尼日尔河上游向中游地区扩张的自然作用。  拥有更多黄金,并将统治力延伸到内尼日尔河三角洲的“马里帝国”,取得了比加纳帝国更高的成就。归依伊斯兰教,并积极与伊斯兰世界融合,也是马里帝国得以兴盛的重要原因。公元1324-1325年,马里帝国统治者,作出一件让整个伊斯兰世界震惊的事件,那就是前往麦加朝圣。就朝圣本身来说,并没有什么稀奇,可以说每一个虔诚穆斯林的愿望,都是在有生之年能够前往麦加朝圣。问题在于,马里帝国统治者的这次朝圣,带有强烈的炫富色彩。据说这位叫作“曼萨•穆萨”的马里国王,除了跟随有近万人的随行队伍,还随身携带了100峰骆驼(每头骆驼携带300磅黄金,折合现在的市价3500万人民币),以供其在朝圣的路上消费和施舍。  无比强大的消费力,使得作为此次朝圣之旅重要消费地的开罗,金价由此下跌了十几年。“黄金帝国”之名,甚至让西欧人为之侧目并记住了马里。然而这次惊人的朝圣之旅,却并不能简单理解为炫富,这些黄金更多是用于购买商品,包括在开罗和麦加购置地产,以为马里朝圣者和商人提供驻地的形式,加强西非与中东的联系。换句话说,这次朝圣之举,为西非在传统的马格里布商路之外,加强了与埃及为首的中东地区的贸易联系(此后大量埃及商人开始进入西非)。  除了扩展贸易市场以外,马里的炫富之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,那就是为崛起的西非引进人才。要知道,虽然从加纳帝国崛起算起,西非进入文明期的时间也已经算有几百年了,但总的来说,对这片土地感兴趣的,还是穿行于撒哈拉沙漠的穆斯林商人。至于那些对发展文化、优化内部结构能起到更大作用的学者、技术人才来说,西非却还是一片印象模糊的偏远之地。  马里在伊斯兰文化中心的开罗以及宗教中心麦加的展示秀,显然是非常成功的。此后来自伊斯兰世界各地的学者、能工巧匠开始涌入这片遍地黄金的土地。大量伊斯兰式建筑,如清真寺、大学、图书馆被建立起来,西非的文明层级,由此上了一个新台阶。这也使得14世纪中叶的马里帝国,声势达到了顶峰。不过从规律的角度来说,这也意味着高潮过后的马里,也许很快就要遇到危机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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